有机进入3.0时代

        在2014年初的德国纽伦堡国际有机商品展（Biofach）上，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IFOAM)执行主任马库斯·阿本兹先生代表IFOAM向全球同行提出了有机3.0（ORGANIC 3.0）时代的概念。为何要提出有机3.0时代，有机3.0时代将引领有机产业走向何方，引起了有机业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有机3.0时代是基于经历有机1.0和2.0时代的有机产业发展现状而提出的，藉此引导有机产业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引导有机生产者、消费者以及相关团体深层次掌握有机农业的核心思想，促进贯彻有机农业四大原则，从而最大程度地发挥有机农业在环境、社会和文化方面的积极作用，实现农业可持续发展。
 
有机1.0时代——认知
有机1.0时代（20世纪初期至20世纪70年代）是有机农业萌芽期，也是认知有机的阶段。在有机1.0时代，有机农业先驱们从各自不同的专业背景对现代石油农业进行反思，探索提出自己的观点并参与实践，掀起了阵阵头脑风暴，因此有机1.0时代是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相当于有机农业界的“文艺复兴”时代，也是为世界有机农业发展打基础的时代。

        1924年，生物动力学农业先驱鲁道夫·斯坦纳先生在波兰科波维兹省进行了8场《农场的方针》的演讲，是生物动力学农业发展思想的源泉。作为社会哲学家和人智学的创始人，斯坦纳先生虽然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但是他将农业中所涉及的各种因素视为有生命的系统整体，将星相、动物、植物以及人体均视为农业生态系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其中关于星相的理念与中国二十四节气不谋而合。

        阿尔伯特·霍华德通常被视为有机农业之父，其传世著作《农业圣典》提出了种养平衡、肥力保持、混合种植等诸多观念，同时对堆肥的研究也为现代堆肥技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该著作在有机农业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罗代尔先生于1942年创办了世界上第一家有机农场，提倡“健康的土地、健康的食品、健康的生活”的理念。罗代尔先生在实践基础上，总结出版了《堆肥农业和园艺》一书。1974年，罗代尔农场在过去研究的基础上成立了罗代尔研究所，成为美国和世界上从事有机农业研究的著名研究机构。

        罗德·诺斯伯纳在1940年的著作《看向土地》中，描述了一种整体的、生态平衡的农业模式，有机农业作为专有名词，正是从他的“有机农田”（the farm as organism）的观念衍生而来。

        伊芙·巴尔佛夫人1939年在英格兰设立了科研实验室，专门为天然有机农业及食品供应提供科技服务，随后其天然有机农业科研实验室得到国际社会的公认，并最终于1946年成立了天然有机农业国际学术研究机构“土壤协会”。“土壤协会”于1967年制定了世界上第一个民间有机标准。该机构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进行有机认证，是世界上第一个有机认证机构。

        有机1.0时代前期奠定了有机农业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基础，尽管在有机理念传播上做了大量的工作，并有部分国家成立了有机生产企业和有机农业协会，但没有真正引起政府、企业和公众的广泛参与，仅局限于先驱们对有机农业的探索和认知。也许，这与其间发生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全球性经济危机有关。

        进入20世纪60年代，美国生态学家雷切尔·路易丝·卡森出版《寂静的春天》，控诉了滴滴涕等化学农药造成的严重危害，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促使美国立法禁止使用滴滴涕等化学农药，促使西方社会深刻地反思“化工主义”，进而倡导“自然主义”。

        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自发出现“知你的农户，知你的食品”的有机农业食品运动，消费“当地（本地）”有机食品成为其代表性的口号。

        1972年，为倡导和推动全球有机农业可持续性发展，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IFOAM）在法国凡尔赛成立，并制定了IFOAM基本标准。IFOAM跨越了国家与语言的藩篱，致力于传播有机农业的理念与实践。虽然IFOAM只是一个非政府机构，但对于有机农业在全世界的推广和发展具有非常积极的影响。
 
        有机1.0时代后期，随着石油农业的高速发展，其衍生问题越来越严重，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为有机农业的发展创造了契机。同时，有机农业也进入了民间标准认证时代，有机农业由此产生了载体——有机产品，有机产品将有机农民、加工者、贸易者和研究人员整合在一起，形成合力，推动政府、企业以及民众的参与，加速有机农业进入2.0时代。
 
有机2.0时代——认证
有机2.0时代（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期）是有机产品认证制度建立和完善的阶段，民间标准和国家标准不断出现，有机产品逐渐进入各国规模化运作阶段，有机产品市场逐渐形成，民众对有机产品的认可度也越来越高，最终促进有机产业的形成。

在有机2.0时代，政府是有机农业发展的主导力量，以美国、欧洲为主的发达国家和地区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推动有机产品立法。

       1980年，美国在全美境内进行有机产业调查。1988年，美国将有机农业作为可持续发展规划的重要部分，并于1990年颁布了《有机食品生产法》，后又于1997年推出了该法的实施细则——《有机农业条例》。在此期间，美国部分州，如爱荷华州等，发布了地方性有机产品法规。由于1997年的联邦法规中存在部分争议内容，如没有禁止使用城市污水污泥，允许食品中包含转基因和经辐照处理的成分等，因此随后美国农业部撤销了该法规。2000年底，美国农业部颁布了新的有机食品国家标准，并于2001年开始实施，规定只有经美国农业部认可的认证机构才可以开展有机产品认证。从2002年10月21日起，美国又在全国范围内统一了有机食品的标识，以代替非正式使用的或各州制定的有机标识。

        欧盟的前身欧共体于1991年颁布了第一部有机产品法规“NO.2092/91农产品有机生产和标识条例”，统一了有机生产的农产品和食品的生产、加工、标识和认证标准。该法规将有机产品范围定义为“未经加工的农作物”，“由一种或多种植物材料制成，供人类消费用的产品”以及“牲畜产品”，同时规定了非欧盟国家有机产品进入欧盟的方式。至目前为止，该法规进行过数十次修改，现在实施的欧盟有机产品法规为EEC 834/2007和EEC 889/2008。

        2000年日本农林水产省（MAFF）颁布了日本有机农业标准（有机JAS），并于2001年正式实施。有机JAS是日本农林水产省对食品农产品最高安全级别的认证，即农产品有机认证。JAS法是基于CODEX食品法典委员会（由联合国机构FAO和WHO联合成立的组织）中的“有机生产的食品的生产、加工、标识及市场指南”订立的，经JAS有机认证的生产商和制造商可以从事有机农业生产和有机食品加工。

        在生态农业方面开展了近10年研究的基础上，南京国环有机产品认证中心（OFDC）的前身南京环境科学研究所农村生态研究室于1989年成为IFOAM的第一个中国会员，并将“有机农业”的概念引入中国。1990年，该研究室派员协助荷兰SKAL完成了中国第一次有机产品认证——浙江临安裴后茶场和临安茶厂的有机茶认证。1994年，原国家环保局有机食品发展中心正式成立，该中心在IFOAM基本标准等国际标准的基础上，制定并发布了中国第一个有机产品标准。2001年，在原国家环保局有机食品发展中心工作的基础上，原国家环保总局发布了行业标准HJ/T 80-2001“有机食品技术规范”。2001年，国家认监委（CNCA）成立，统一管理监督和综合协调全国的认证认可工作。CNCA与国家标准委于2005年联合制定并发布实施了中国第一个有机国家标准GB/T 19630-2005，国家认监委同时还颁布实施了《有机产品认证管理办法》和《有机产品认证实施规则》。2011年和2013年，新修订的国家有机产品标准、管理办法和实施规则分别开始实施。

        各国各地有机标准的出现有力地推动了有机农业发展和有机市场的形成，但也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有机产品贸易壁垒。为消除贸易堡垒，部分国家和地区进行了有机产品标准互认谈判并达成协议，如美国—加拿大、美国—日本、美国—欧盟均达成了有机产品标准互认协议。中国和欧盟当前也正在开展有机产品互认谈判。

        部分国家为进一步推动有机产业发展，制定了有机农业发展规划，出台了有机农业补贴政策：2002年，美国制定了天然有机农业新规划。1995 年，瑞典政府接纳了瑞典生态农业生产者协会的建议，启动了“2000 行动计划”，目标是到2000 年实现有机农业占耕地总面积的10%。瑞典政府不但实现了这个目标，而且到2012年，已经达到15.6%。冰岛计划100%的农场都要实施有机转换计划。丹麦农业部计划10%的农业生产实施有机农业，其2012年的有机食品占全部食品市场的份额已经达到7.6%，位列世界第一。

        在有机2.0时代，各国政府的介入使得有机农业也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有机产品认证规范化、市场规模化成为2.0时代的主要特征。截至2012年年底，全球以有机方式管理的农业用地为3750万公顷（含转换期），占总农业用地的0.9%，有机生产者为190万，1/3的有机农业用地和超过80%的有机生产者分布于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全球有机食品市场贸易额达到640亿美元。
 
有机3.0时代——认同
在有机1.0和2.0时代中，有机产品的产品属性和技术属性展现无遗，但是其思想属性和社会属性方面的传播和宣扬仍是薄弱环节。就中国有机产业而言，具体体现在有机农民的专业能力不足和面对社会发展时的弱势地位，生产者和消费者对于有机农业理念的认识仍有偏颇，消费者对有机产品的信任度不高，等等。因此，IFOAM与BioFach及德国有机运动联盟提出了有机3.0时代的概念，认为在这个新的时代，需要重点解决资源、影响力和透明度等3个环节的问题。

        就资源而言，有机生产者在土地、水源、空气、劳动力和技术等软硬条件方面仍需进一步改善。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使得整个世界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机农场常处于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威胁之下，市政规划的变迁使得有机农场失去土地的风险正在不断增长；同时由于工业化的发展，各类污染对于在环境方面有较高要求的有机农场的土地、水源和空气的威胁也与日俱增；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发展使大量农民变成市民和工人，这对于劳动力需求相对较高的有机农业来说无疑也是釜底抽薪。相对于常规农业来说，有机农业对劳动力的素质要求比较高，如何加强对有机农民的培训，提高有机农民的平均素质，是有机3.0时代需要重点解决的难题之一。有机农业生产技术问题长期以来是阻碍有机农业发展的一大瓶颈，有机农民面临的病虫草害控制、土壤培肥、动物疾病防治等方面的技术问题使得有机农业的生产水平迟迟得不到提高，加之各地区、各气候带存在的问题各异，更需要有大量相配套的科学技术来支撑，否则将会严重地影响有机农业产业的持续发展。更何况有机农业技术的提高也可以降低对劳动力的需求。因此，研究有机农业的最佳实用技术，搭建有机农业技术平台，是有机3.0时代的一大任务。

        虽然有机农业已经过70多年的发展，但就经济效益和受众而言，由于规模较小，受众相对窄，加之尚处于行业的发展期，与其他行业相比仍属于小众行业。

        有机农业有四大原则，即健康、生态、公平和关爱，要扩大有机农业的影响力，仅局限于有机农业的产品属性领域——健康，是不够的，还应从有机农业的社会属性（思想属性）——生态、公平和关爱等角度出发，更加彻底地贯彻其社会属性。即使就有机农业的健康属性而言，也不能只局限于消费者的健康，而更应理解有机农业对于土壤、植物、动物和生态系统的健康的积极作用，以及对于直接从事农业生产活动的农民的健康的重要意义。有机农业的社会属性也符合社会发展的潮流和趋势。就世界而言，保护生物多样性、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防治土地荒漠化、农村发展、粮食安全、妇女权益保障等等都是有机农业关注的重要内容，有机农业正努力在这些方面增强其影响力。就中国而言，生态文明、家庭农场、气候变化等是政府关注的焦点，而这些恰恰是与有机农业的社会属性不谋而合的，因此从有机农业社会属性角度出发，有机农业将会获得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影响力，这也是有机3.0时代的工作重点之一。

        有机农业的透明度是有机农业进一步发展的另一制约因素。从有机农业开创伊始，对于有机农业和有机食品的质疑和争议就从未停歇过，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机农业对技术、管理、诚信的要求很高，而透明度却相对较低。对于有机产品认证的质疑，影响了消费者对有机产品的信任；有机产品信息的不透明，影响了有机产业链的发展；有机产品价格体系的不透明，导致了有机消费者的流失……

        因此，有机3.0时代强调加强有机产业各环节的透明度，包括生产、认证、产品信息、价格体系等环节。同时，有机 3.0时代也将提倡多样化的诚信体系，支持和推动透明度很高的参与式保障体系（PGS）和社区支持农业（CSA）等各种形式的有机农业的发展。

        2014年，IFOAM正式提出有机3.0时代即将到来。笔者认为，有机1.0时代是“认知”的时代，有机2.0时代是“认证”的时代，而有机3.0时代则是“认同”的时代。只有从改变自身出发，赢得更广泛范围内的认同，方能获得更广泛范围内的理解和支持。

        2014年作为有机3.0时代元年，具有关键性的意义。有机3.0时代的概念尽管已提出，但是其内容和思想仍需进行跨越国界的研究和讨论，并不断地付诸实施。未来有机农业的发展将因此受益，并最终实现有机农业真正的价值。